他开口说:“那一家人的父亲是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实人,每天都在愁着会不会被公司开除,但他是一个心系家庭的好男人;母亲是一个很平常的家庭主妇,每天在家里打理家务;他们的女儿才十二岁,她喜欢在本子上涂鸦,心很好,经常会帮生病的同学把作业带回家。”
阎魔凛侧着素白的脸庞,居高临下,眼神漠然地看着夏平昼的侧脸,同时缓缓地握住了吧台上的暗红刀鞘。
“你在说什么?”她问。
“说到这里,你难道还不明白么?”
夏平昼缓缓扭头看向阎魔凛的眼睛,对上她那双如极夜一般漆黑的眸子。
“半年前,那个从你手上逃过一劫的人……”
说到这里,他压低了声音:“是我。”
闻言,阎魔凛脸上的神情微妙变化。
她的瞳孔微微扩张,眼眸里倒映出来的这张面孔,忽然变得陌生。这时,一片黑白二色的光晕便忽然从夏平昼体内涌出,化作一个圆环向外扩散。
顷刻间,圆环便将阎魔凛和夏平昼的身影吞没。
过了整整两三秒过后,酒吧的其他人才察觉这阵动静,纷纷扭过头来。
可正当他们后知后觉投来视线的时候,“黑王领域”的圆环已然收缩闭合,夏平昼和阎魔凛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吧台前。
片刻过后,黑王领域内部。
一片荒芜而宏伟的棋盘之上,黑白二色的棋格交织着、相间着,一直蔓延向世界的尽头。
而此时的棋盘里,有两个修长的人影隔着百米相对而立。
夏平昼抬头看着阎魔凛。
阎魔凛微微睁大了眼睛,对着地板出了一会儿神。
低垂的黑色直发遮住了阎魔凛的眼睛,她缓缓从额发下抬眼,对上了他的目光。
二人默默对望了片刻,才有人开了口打破棋盘上的沉寂。
“是你……”她喃喃地说。
“对,想问什么就说吧,我对死人很宽容。”夏平昼平静地说。
“你这个叛徒,语气还挺不客气。”阎魔凛冷笑。
“不然呢?”
“所以你加入白鸦旅团,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向我复仇?”阎魔凛顿了顿,“因为……我在半年前杀死了你的家人?”
夏平昼垂眼又抬眼,回答:“对,但也不完全是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其实向你复仇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,非要给自己找一个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,反倒显得有些莫名其妙。毕竟夏平昼的父母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,和你一样,他们在我眼里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npc。”
夏平昼说到这里,顿了顿:“但你就不一样了,你是一个关卡怪物,不弄死你就会卡关,你死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。”
阎魔凛凝视着他,声音冷了一分,“你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么?”
“我说的都是实话,毕竟我没必要对一个死人说谎。”
夏平昼说完,一片黑白相间的光晕从体内流转而出,形成了莫比乌斯环状的环道。
顷刻间,他伸出手来,从环道上拈住国王的棋影,将其布置在自己的身后,随后又把五枚士兵棋种一口气唤出。
钻石士兵们齐齐举起盾牌,铿锵有力地半跪在地,形成了一个雄浑的盾阵。
“呦——!”
忽而,烈马的嘶鸣声传出,随即是一片仿佛要淹没整个世界的马蹄声传来。紧接着,两枚骑士石像从盾牌阵的两端现出身形,乘着烈马向前冲锋而去。
他们枪尖直指阎魔凛,快得几乎化作了两束黑色的流光。
阎魔凛沉默了片刻,扯下校服的领带。
几乎毫无保留的,她在战斗开始的一瞬间便开启了“咒怨形态”,一瞬间,妖刀的刀镡化作一个极黑的“卍”字。
紧接着刀身的毛孔尽数打开,万千怨魂从中海潮般倾涌而出,笼罩她的全身。
悲凄的呜咽声在空气之中躁动,呼啸,她再次抬起头时,那双极夜般的眼眸里多了一分妖冶的深红。
一瞬间,她带着刀柄向上翻跃而起,黑豹裙裾如落般摇曳。两尊骑士石像从她的下方掠过,她拔刀出鞘,一束弯月般的弧光落下,马上的骑士尸首分离,两颗头颅落到了空中
“黑白王闪。”
抓住阎魔凛滞空的一刹那,夏平昼下了指令。三枚士兵石像被作为祭品,化作一片黑白相间的流光注入了国王的权杖当中。
紧接着,国王巨像举起权杖,把权杖的末端对准了阎魔凛。
黑白二色的光点膨胀,收缩,忽然彻底爆破开来,化作一束恢宏的光柱笔直射出。
“嘭——!”
按理来说,在半空中阎魔凛并没有调整身位的方法。
可下一刻,校服少女的足尖一点骑士石像的头颅,旋即她的身形又一次如隼般跃空而起,避开了那一束喷涌而来的黑白光柱,与其擦肩而过。
她的肩膀和腰间的校服碎开,光柱的余波撕碎了她素白的肌肤,一片鲜血从中洒下,落在了妖刀的刀身之上。
“轰——!”忽如其来的一声炮鸣从远处响起,又一次勾去了阎魔凛的注意力。
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去,只见夏平昼将两具炮车石像实体化,它们把炮口对准了阎魔凛,同时开炮!
与此同时,夏平昼伸手拈住环道上的一系列恶魔棋种的身影。
这些是他在东京和黎京猎杀了那么多头恶魔之后获取的棋种,此刻全盘托出。
“黑日恶魔”除外,夏平昼并不打算在这里动用这头天灾级恶魔的棋子。
紧接着,数十头恶魔的身影在半空中浮现而出,宛若百鬼夜行的队列一般,形成了一条虚幻的蟒蛇,蛇类把尾部环了起来,恶魔大军从四面八方向阎魔凛围剿而去。
阎魔凛的瞳孔中映出这一幕,炮车的弹火,与魑魅魍魉的围剿,在这一刻如期而至。
可阎魔凛仍然面无表情,眼底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。
说时迟那时快,她将妖刀转化为了镰刀模式,身形如同残缺的月般,在半空中灵巧地翻旋一圈,镰刀随之画出了一个皎洁的新月。
“颂——!”
那一轮锋锐而妖异的圆月,以阎魔凛的身体为中心,一瞬往外席卷而去。
瞬息便斩断了炮车石像的炮弹,再将恶魔们的身影一分为二,旋即火光冲天而起,漆黑的尘雾覆盖了棋盘上空的一切事物。
阎魔凛破开黑雾,翻旋着落地,校服裙摆如鸟儿的尾羽一般急振。
此刻她的镰刀又一次回缩为那一柄暗红色的太刀,她抬起头来,一步一步地向着夏平昼走去。
“在玩呢?”阎魔凛说,“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。”
“你不是说过,你一直想杀我么?”夏平昼平静地说,“给你一个机会。”
“话真多,和平时的你一点都不一样。”阎魔凛说,“如果你说这场战斗和复仇无关,是为了让我宰掉你的时候没有负罪感,那你错了。”
她顿了顿:“我一点都不后悔杀了你的父母,现在只后悔当初没有斩草除根,把你也一起宰了。”
“你误会了,我说这么多,只是因为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。”夏平昼说,“和死人说什么都无所谓。”
“你还挺自信的,看来我们的小猫真的要翻身做主人了。”阎魔凛冷冷地说。
一瞬,她跺地而起,身形如鬼影般向夏平昼直勾勾射去。
“呼哧!”
气压仿佛都被骤然压低,阎魔凛前冲着手起刀落,便将剩下的两枚士兵的盾牌斩裂,连带着砍下了他们的头颅。
紧接着,阎魔凛踩着他们的肩膀,身形翻旋着上空。
她把妖刀化作镰刃,幻影般挥舞一圈。
圆弧般的刀光将炮弹斩裂,连带着横扫而出,破坏了更远处的两尊炮车巨像,掠过了被国王屏障保护着的夏平昼,直勾勾地荡向了孤立无援的国王石像。
“暴怒恶魔。”
夏平昼说完,第三契约恶魔“暴怒恶魔”当即化作了盾牌形态,出现在了国王石像的正前方,挡下了镰刀的辉光。
见夏平昼保护住了国王,阎魔凛在落地之后也没有立刻对他动手,她明白那没有意义,只要国王还在,夏平昼就是绝对安全的。
这时,夏平昼伸手拈住了环道上最为华贵,如同天鹅般高洁的棋影。
“咔”的一声,棋影破碎开来,皇后石像应声而至。
“复制恶魔。”
夏平昼唤出了第二契约恶魔,一个颤抖着的小纸人出现在他肩上。
“复制对象,暴怒恶魔。”
命令落下的那一刻,复制恶魔从他肩膀上一跃而起,在半空中幻化为了暴怒恶魔的模样——一个被嵌在银色十字架上的骷髅人形。
“复制体暴怒,剑形态。”
夏平昼紧接着说,随即复制恶魔的身体缩回了银色的十字架中,十字架迅速收缩,紧接着尖端延伸出了一把尖锐的骨刃。
皇后石像左手握住了“暴怒之盾”,右手持“暴怒之剑”,就这么向阎魔凛迎去。
兼具着暴怒的“盾形态”和“剑形态”,皇后石像的防御力和进攻力都提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。
阎魔凛微微一怔,眼底第一次闪过了讶异。
皇后巨像快得像一束闪电,转瞬已欺身而近,骨剑撕裂空气向阎魔凛斩去,脚底的棋盘在这一剑掀起的风压之下齐齐崩裂开来。
“嘭——!”
阎魔凛抬起妖刀,刀尖点在了皇后左手的盾牌上,借着反冲力向后射去。以柔克刚,拉开一段距离。